2018年,国阵倒台,纳吉被控贪污腐败。

在举国欢腾庆祝一党独大和腐败的纳吉被打倒之际,一股焦虑情绪却静悄悄地在马来穆斯林族群慢慢扩散:几乎等同于马来人保护者和权益捍卫者的巫统,在众目睽睽之下被非马来人为主的希望联盟羞辱。纳吉被控并坐牢,似乎暗示着马来人是最大的贪污者和失败者,非马来人教训马来人的叙事由此展开。

在这个叙事成为马来族群的主流想法之前,无论是乡区或城市的马来穆斯林,都已经习惯了一党独大的格局,所以对一党独大格局的破局,经历了“惊愕——疑虑——抗拒”的阶段。

惊愕

1957年我国独立后,要在多元且分化的马来西亚落实一套长治久安的政治治理系统是一个巨大的挑战。国外没有任何参考案例,摆在执政党面前的参考案例,只有1955年联盟大获全胜时,所采取的各种族政党平等结盟模式。这是协商式民主政治(consociational democracy)的第一阶段。

然而,各种族结盟模式也不是毫无瑕疵,在1969年惨遭挫折,遂而引发了513种族暴乱。

经历了惨痛的513种族暴乱后,拉萨创立国阵取代联盟,开启了一党独大的政治格局。此是协商式民主政治的第二阶段。这个模式经历了多番的冲击,尤以1990年的两线制、1999年的烈火莫熄、2008年的政治海啸的冲击最为巨大 ,但国阵都挺了过来。

2008年后,当时的纳吉政府本以为凭着政府转型计划和投入大型基础设施投资拉动经济成长,遂可以改变人民的观感。但是,纸包不住火的一马公司丑闻引爆了人民的愤怒,进而投票把国阵拉倒。一党独大的国阵模式在众人惊愕之下就此结束。

一党独大的国阵模式结束后,我国政治局势进入碎片化,无人可以清楚地指出未来的政治方向,特别是如何处理一党独大终结后的后族群政治模式。

当时的希盟政府冀望以多元种族和文化为基础的新马来西亚叙事来取代一党独大,却抵挡不住马来穆斯林的质疑和疑虑。众多政策经历了U转,除了使非马来穆斯林失望,也使马来穆斯林对新马来西亚理念充满疑虑。

特别是签署联合国《消除一切形式种族歧视国际公约》一事,将马来穆斯林的疑虑推至高潮。当时的希盟高层认为,马来穆斯林是因巫统和伊斯兰党进行政治煽动,才会参与声势浩大的反对集会,意思是马来穆斯林被巫统和伊斯兰党利用来达到政治目的。

这是希盟的叙事,但真是如此吗?或者实情其实相反?

事后回想,希盟的叙事很可能没错,只不过仅反映了部分实情,即确实有一小部分人受到巫统和伊斯兰党煽动进而反对公约,而多数马来穆斯林是衷心认为该公约将会削弱马来穆斯林的政治主导权。

换言之,不是他们被巫统和伊斯兰党利用,而是他们利用了巫统和伊斯兰党向希盟说不。希盟在丹绒比艾国会议席补选失利,正是马来穆斯林结束对希盟的观望,并开始采取行动的时候。

马来穆斯林感觉到马来穆斯林失去了政治主导权,才是希盟领导下的马来西亚出现乱象和政治碎片化的源头。

抗拒

经过了疑虑的阶段后,在希盟仍然无法提出有效的多元种族治理方案下,马来穆斯林比希盟先醒悟到我国未来政治格局应该怎么走,即一党独大格局固然有各种不同的瑕疵和缺点,但总比新马来西亚理念香得多。

关键是,马来穆斯林政党认为国阵一党独大模式的失败,不是在于整个政治模式,而是纳吉的贪腐。只要避免重犯纳吉式贪腐,一党独大模式是所有不好选择中最好的选择,故有义务和必要结束政治碎片化乱象,重新回到一党独大的格局。再者,他们认为,也唯有此模式才能控制和约束非马来穆斯林的非分诉求。

此处所提及的一党独大,不是指回归到巫统或国阵支配其他政党的格局,是指马来穆斯林政党必须成为支配性政党,这可以是巫统,也可以是土著团结党或伊斯兰党,也可以是马来穆斯林政党联盟。总之,马来穆斯林政党必须成为支配性政党,由它来独揽经济蛋糕和分配政治职位,其他的选项根本不在考虑之内。

为了要回归到一党独大的格局,马来穆斯林就必须纠正2018年所引发的问题,以及由此衍生出来的各种乱象,特别是要打倒打着多元政治为幌子而行削弱马来穆斯林政党之实的希盟团结政府。这解释了为什么国盟能够在马来选民中获得越来越多支持。

小结

本文以为,若要在“安华时代的民主观察”视角下进行讨论,源自2018年的问题是一道不可回避的课题。此处提出的2018年的问题,是一个简化和抽象化的概念,主要是指2018年一党独大破局,政治碎片化和主流马来穆斯林决定回归一党独大的过程,且是一个尚未定型的概念。

当然,本文不冀望可以完整地描绘过去五年国内政局演变,但如果能准确地描述出关键的一部分,想必已经是个很好的尝试。

 

蓝中华 / 中国厦门大学国际关系博士、马来亚大学战略与防务研究硕士。曾于大马媒体界任职多年,并担任国际时政及安全课题研究员。

(本文为2023年人权月系列文章,今年的主题是“安华时代的民主观察”,两个小题分别是“政党碎片化下的精英博弈”及“国家与公民社会之互动”,由隆雪华堂民权委员会组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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